架起中俄文学平坦的桥梁:“对话”百年草婴系列报道之二
图为王永教授和他的研究生在学习研讨草婴译著。
三月里的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草木蔓发,朝气蓬勃。
听说我们要赴杭进行草婴先生诞辰100周年采访,浙江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生导师、教授王永欣然接受采访,这与她正在主持“浙江文学翻译家年谱”中“草婴年谱”的编写工作正好契合。
此外,去年王永教授访问过的骆驼桥、要去的草婴书房,也与我们的采访行程有交集。出于对草婴先生一生翻译事业的关注,大家有很多共同的话题,一切顺理成章。
一
伴随改革开放,大量外国文学涌入国内。久旱逢甘霖,思想解放与文化交流的春天来临了。
“那个时候,是大家热读外国文学的阶段,不仅仅是草婴翻译的托尔斯泰,其他的外国文学作品,去图书馆都借不到,因为大家排着队都要去抢那些书来读。”王永教授珍藏着一本1943年的《苏联文艺》,里面有草婴最早翻译的俄语作品《老人》。
出版社的数据印证了王永的印象。1990年8月,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两卷合一的新版《安娜·卡列尼娜》。到1995年1月,加印了14次,平均3个月不到加印1次,总印数高达77.5万册。这,也只是草婴一生俄罗斯文学翻译事业的一个缩影。
语言是一个窗口,文学更是一座连接中外文化的桥梁。
王永教授十分推崇草婴先生的译本,“开卷有益是草婴先生选择翻译作品的重要标准,他强调翻译作品对读者的人生有启迪作用,对道德的升华有帮助,我非常赞同草婴先生这种观点。”她常常在文学赏析课、俄语实践课等各种教育场合推荐草婴译作。
“如果生活让你失望,不要愤慨,不要悲伤!苦闷的日子你要镇静,要相信:欢乐的一天定会来临……”
1825年,俄国诗人普希金写下这首短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但与我们从小熟知的那篇不同,草婴先生翻译的版本,少了些浪漫色彩,却多了几分朴实。
王永教授这样解释翻译的不同:“原初的外国文学”与“中国的外国文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原初的外国文学作品是“源”,而其他国家引进后翻译的、再创的文学样式或再解读的文本,都是“流”。“流”一定会既体现原初文本的基本特性和主要因素,同时又有自己的文化因子渗入其中。许多俄苏文学作品传入中国,是先由俄文翻译成英文或日文,变成了“流”,再译成中文,等于是经历了“二道加工”,才呈现在读者眼前。而草婴先生是直接将俄文翻译成中文,从而诞生了蕴含中国思维方式、具有中华精神文化特色的新的文本,这在当时也是非常稀见的。
二
翻译是对原文的一种“增值”。草婴先生说:“我要努力在读者与托尔斯泰之间架一座桥,并且把这座桥造得平坦、开阔,让人轻松走来不觉得累。”草婴先生用忠实、精致的译笔介绍了莱蒙托夫、肖洛霍夫、巴甫连科、戈尔巴托夫等俄罗斯作家的文学作品。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以一己之力,历时二十余载,翻译了世界文豪托尔斯泰的煌煌十二卷作品。
王永教授在写序言的时候,发现一个巧合:托尔斯泰的三部曲,前后创作花了20年时间,其中《战争与和平》花了6年时间,《安娜·卡列尼娜》是4年,《复活》是10年,草婴先生翻译托尔斯泰的作品也恰好花了20年。岁月的沉淀使得书中每一页都富有文学的厚度。草婴先生的默默耕耘、默默奉献,对于我们的时代也具有深刻的启迪意义,他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翻译经验概括提升为独特的翻译理论,为译界留下了宝贵的遗产。
草婴先生翻译一部作品一般要经过多个步骤:第一步是熟悉原作,也就是反复阅读原作,使人物形象在头脑里逐渐清晰起来;第二步是动笔翻译,也就是逐字逐句忠实地把原著译成中文;第三步是先仔细读译文,看有没有脱漏、误解的地方,逐一加以更正。之后还要根据编辑意见修改、进行全文最后审读等。
为了加深对原作的理解,草婴先生以研究者的精神大量阅读有关原作者和作品的图书资料,了解相关的哲学、宗教、政治、经济、军事、风俗人情等方面的知识。
“当时就想为什么老师不允许我们读译文,要是有一本能一下子把我们吸引住的、让我们渴望读下去的译文该多好,直到我工作后接触了草婴的译本,我的热情一下子被点燃了。”
与王永教授一起编纂《草婴卷》的袁淼叙教授,在博士生阶段开始学习语言学。在她记忆里,自大学三年级开始,俄罗斯文学课要求读原文,而留下印象最深的却是草婴的译本。
“翻译讲究字词推敲,因为我是学语言学出身,所以对译本和原本的比较我很感兴趣,有时候我甚至会逐行逐段地去对比,特别是在这次有幸编撰《草婴卷》的时候,我反复推敲,思考先生他到底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方法翻译托尔斯泰的文学作品。”袁淼叙教授说,“草婴先生非常忠于托尔斯泰的精神,但是他的忠实不是硬邦邦的,而是先从内心去领悟托尔斯泰在当时环境下的思想,再灌注自己的理解和自我精神,最后用精湛的汉语把它翻译出来。”
“草婴先生的翻译虽然很朴实,但特别生动,他能够表达人内心那种真实的情感和人的真诚与善良,他把那些作品已经融化在自己的心里,我觉得这才是翻译文学性的高度。”王永教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