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船中舞——探访我区船灯制作老手艺人
在陆志虎指导下所扎成的船灯。
舞船灯。
舞船灯。
镇海地处浙东水乡,濒江临海,河港湖泊密布。在没有飞机、汽车等现代交通工具的过去,船就是最主要的交通运输工具。
相传,旧时镇海曾聚集了除皇帝坐的龙船以外的几乎所有船只。它们既有内河船,如网船、农船、航船、渡船、(淡水)渔船、花船等,也有单桅、二桅和三桅等近海船和外海船。此外,还有用于水师作战的快船、缉私船等。
宁波方言中的“船”与“善”谐音。所以船就更受当地人的尊重和喜爱。一些渔民在庄严的场合,将船尊称为“木龙”;渔业工会和大的庙宇,也有供奉精致的木船模。
因为制作木船模费工费时,本地老百姓一种以小竹木条、布帛和纸等为材料制作的船模便应运而生,并被人们统称为“船灯”。
陆志虎与他所参与制作的船灯作品。
众人在制作船灯。
陆志虎在制作船灯。
多种类型的手工船灯
据了解,民间船灯按用途分大概有四种类型。
一是用在各种庙会巡游等大型民间文艺活动中的“沙船灯”(或称“鼓角船灯”)。这种船灯,长约2米,宽约0.8米,高约1.8米,外形逼真,装饰美观,一个人可以在里面用手抬着走,远看好似船在行驶。船边、船后配有乐队演奏,一般是吹打乐同丝弦乐相结合。乐器包括二胡、中胡、三弦、月琴、笛子、唢呐、笃板、箫、小锣、锣、钹、鼓和铃等。最常用的曲子为古曲《梅花三弄》。曲子可反复演奏。用于渔民“开洋”和“谢洋”的澥浦船鼓与此同类。其实是船灯与锣鼓乐和民间舞蹈的结合。
第二种是手拎的小船灯(旧时各纸作店均有售)。它长约70厘米,高约40厘米,宽约20厘米,是配合正月“拷船灯”(民间舞蹈“跳马灯”)习俗所用的道具(亦称“拜岁灯”)。这种灯用于正月初一至初三,数人组成的马灯舞组,敲着打击乐,挨家挨户拜岁时讨取红包。马灯舞组中,必有一人手提小船灯唱“马灯调”。
第三种可谓是真正的船灯。它用于元宵灯会,里面用蜡烛点亮,可以挂着也可以提着参加节日灯会。
第四种为清明节和七月半所用的水船灯。它是追奠亡灵时的“放水灯”。所谓“放水灯”,即人们为了表达对亲人的哀思,在农历七月半,用木板、白纸做成或折成船型,中间点燃一支小蜡烛,放在江河里,让它随波而去,祈祷亡者安息。
据区文化馆退休职工、对我区民间文化颇有研究的沈志远老人介绍,舞船灯这项民俗在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尤为兴盛。那时候,为了庆祝抗战胜利,旧镇海县澥浦、贵驷、湾塘、慈溪、龙山等各地的老百姓纷纷聚到一起,好几十只船灯一起表演、翻腾,大家鸣锣打鼓,那场面真是盛况空前。
1953年以后,随着新中国“农业合作化”进程推进,老百姓忙于“挣工分”填饱肚子,生活繁忙,没有时间去制作船灯或者组织类似庆典活动,这项文化活动也就逐渐被冷落下来。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国家社会经济发展逐步稳定,我区文化管理部门开始考虑恢复、保护、发展珍贵的民俗文化,这才将舞船灯这一活动又逐渐重新拾起、发展。
“一开始好多人甚至都记不起船灯是怎么做、怎么表演的了。因此能找到的手艺人真的就像活化石一样宝贵。”他说。
社工拜访陆志虎。
拜访最后的纸作艺人
今年89岁的陆志虎是庄市街道曾以善扎制船灯而扬名的手工艺人之一。现如今受病痛折磨,他已不再制作这些物件。但他对过去的故事还是能回忆一二。
陆志虎自幼家境贫苦,其父靠经营纸作店营生。在父亲和当地一些老工匠的影响下,他逐渐习得了基础的纸品制作技能。
陆志虎12岁时,父亲去世。从此他靠放牛、种地、四处打工维持生计。制作纸品成为他的业余爱好,这种境况一直持续到新中国成立。
解放初期,追随着轰轰烈烈的社会潮流,陆志虎去过舟山,参加过土改队,还当过生产队长,后来进入新华剧团工作,闲来帮团里设计、制作戏服、头饰,成为远近闻名的“手艺能人”。
新中国成立初期,老百姓从旧社会与战火的阴霾逐渐挣脱出来,生活水平虽然不高,但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各种期盼。
各地政府利用“舞船灯”这一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在活跃老百姓文化生活的同时,也配合宣传方针政策。镇海亦不例外,陆志虎因此受到地方重视。
“那时候,我先根据活动需要绘制船灯外观图纸,然后再构思外形,设计内部框架。”近日,陆志虎老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以他个人的经验来看,船灯制作过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并不轻松。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扎制框架,既要能够撑起整个轮廓,又考虑美观、轻巧、方便使用。”
据陆志虎介绍,过去制作船灯的材料主要有竹、木、铅丝、纸绳、浆糊、颜料等。工具则为刀、尺、剪刀和锯子等。
根据需要、比例,他得准备足够的竹条和篾青——柔韧的竹条主要用来扎制船壳,篾青则用来做骨架,因为其折围时不易折断。
竹条和篾青劈好了,就是扎制船壳了。陆志虎先扎好两个对称的船壳,将接缝处用铅丝牢牢固定,然后再在中间加上船阁与撑档,检查过牢固性后,一个传统造型的船灯才初见雏形。
骨架搭好之后,接下来的工序就是糊纸。旧时有专用于做纸制品的韧皮纸,颜色乳白、不易破碎,现在已很少见了。陆志虎在这纸上耐心裁剪,然后一块一块小心贴到船灯骨架上。
“纸贴好了,待浆糊晾干,再对整个船进行着色、绘图。”陆志虎强调,上色这一步,除了需要手艺人本身有些美术功底,同时也有一些讲究。
“比如说船眼一定要画。可以根据需要在船边写上船名、船号。还可以在船上插些小纸旗,吊些彩纸或彩带。”他说。
总而言之,大小船灯的制作方法基本相同,式样以仿照帆船为主,但因桅杆易折,一般不制作桅杆。
扎好的船灯骨架。
给骨架披上“外衣”。
制作完成的船灯。
拾起宝贵的文化遗珠
旧时,庄市有专门的纸作店制作船灯。该技艺以师傅带徒弟方式传承。据了解,晚清时是当地船灯最为兴盛的时期。
如今,纸作店已在我们身边逐渐消失,庄市街道只有陆志虎、卢启标、余永翔三位老手艺人记得传统船灯制法。但三位老人均已高龄,眼力、体力都已不济,曾经的技艺即将失传。如何保护、抢救这项民间文化,成了迫在眉睫的事。
2007年起,庄市街道庄一社区开始定期组织元宵灯会活动,并将“舞船灯”这一项目作为每年的固定项目保留下来,邀请陆志虎等老手艺人指导制作每年的主题船灯。
在街道、社区的大力支持下,附近服装厂送来了多余的边角布料和装饰材料,当地老百姓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根据陆志虎的图纸和现场指点,有条不紊地扎起一只只富有特色的船灯。
近日,庄一社区工作人员在库房向记者展示了近几年来在陆老指导下当地居民扎制的船灯。其中有红五星,有改良的渔船,有生肖动物……这些船灯除了骨架“复古”,铺面材料不断与时俱进,设计风格越来越轻松活泼,有的甚至装上了LED发光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社工表示,这些灯都是集体手制的,也很结实,所以即使用过了,大家也不舍得扔。
作为见证人,陆志虎也随记者一起造访了这个仓库。抚摸着曾经的心血作品,刚刚大病初愈的他不知是见风流泪,还是有些感伤,眼眶始终湿润着,目光无法从这些老物件上挪开。
谁来拯救传统老手艺
今年58岁的张刚良是庄一社区的一名活跃分子。一次很偶然的机会,让他与扎船灯这种老手艺结下了缘分。
2007年,他成为庄一社区的一名社工。当时的社区书记叫他与其他社工一起帮助陆志虎老人制作当年元宵灯会所需的船灯。因为热心又感觉新奇,他便一口应承下来。
“那时候,大家兴致可真高,人人都愿意参与进来。”他回忆说。
张刚良回忆,因为陆志虎年纪大了,每逢需要制船灯时,社区就会先与老人商议好今年要做的主题船灯,然后由老人绘制大概图纸,再交给青壮年居民动手制作。
“一般男的扎框架,女的缝制外壳,各自分工。还记得我们社区有位居民是宁波大学的美术老师,他也时常参与进来帮助我们,给扎好的船灯上色,或者是增加一些新的装饰元素。”
人多力量大,这样的船灯往往三至四日便可完工。连做几年,就连张刚良也来了一些感觉,觉得有些上手了。
船灯做好,最重要的是让它有用武之地。2007年开始,张刚良加入社区里的“舞船灯”队伍。
“每逢元宵,我们白天、晚上都有船灯表演。重头戏一般都放在晚上。”张刚良回忆,社区里的船灯表演队伍在热闹的街巷之间缓缓行进,大概一个半小时后结束表演。
“怎么舞?我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张刚良说,“老人有心,告诉我们表演核心是要模仿渔船在海上摇晃的样子,一会儿迎风而上,一会儿顺势而下,前后左右,有节奏地摇摆,不能平稳。”
张刚良还记得,大家扎制的船灯,每个最起码有35—40斤重的分量——这样一场表演下来,没点体力还真吃不消。
积累了一些经验,后来每逢做船灯时,大家便商量着对其进行一些改良。
譬如,在船灯中间部位加上一条可调节的布绳,表演时,舞灯者可让整个船灯的分量尽量集中在肩部,减轻双臂的负担。
又如,晚上表演因为光线不好效果总归大打折扣,他们便在船灯可利用的部位装上电瓶和LED彩灯。每当夜幕降临,这些彩灯被点亮,既起到装饰效果,又更加引人注目。
在庄一社区,许多人都知道这些老师傅没有徒弟。船灯这门传统手艺,正面临失传的风险。
“现在,能做一年是一年吧,能给大家带来欢乐,留下点什么东西就好。”张刚良说。
每逢元宵节,张刚良与社区里的其他文艺积极分子会穿上演出服,钻入亲手制作的船灯内,想象着与这灯融为一体,想象着自己就是一艘承载着希望的小船,在富有韵律的锣鼓和音乐声中,在路人的欢笑中,行走、摇摆,融入热闹的夜色中。